實際上,對于提前備貨,業界早有預知,不是媒體簡單一句話的事。
我第一次聽到貿易商為了規避新總統上臺增加關稅而提前備貨,是在2024年6月份。我不是專門研究中美貿易的,跟我說這事的人也不是經營中美生意的,甚至當時聊天的內容都跟美國無關,而是在討論某種原材料價格變動時,提到了在美國新總統上任前提前備貨可能是影響原材料價格變動的一個因素,而當時拜登還算是前途光明。
一般情況下,國際貿易供應鏈的流程是:美國進口商根據預估需求下訂單,中國出口商將訂單分配給不同的出口工廠,出口工廠采購零配件開始組織生產,零配件廠商采購原材料生產零配件。
也就是說,商品不是貨架上現成的,要經過一系列的原材料采購、生產組織、零件調配、組裝成品、包裝,再經過國際運輸抵達美國,到報關繳納關稅時才會觸及特朗普的關稅政策。而單單從中國到美國的海運時間,通常都需要20天到50天之間。如果11月份選舉結果出來時才開始準備,搶先進口的商品根本就來不及生產。
按照業內實際情況,進口商至少在6月份之前就已經著手準備了。而提前備貨也是需要成本的,要想讓上游工廠提前生產,進口商得先給訂單,并支付部分訂金,出口工廠除了看有沒有產能,還要提前多采購零配件,這又要提前支出。這一系列的活動都意味著將一部分流動資金變成庫存商品——流動資金對企業而言意味著什么,不言而明。
此外,流動資金沒有存儲成本,但庫存商品的存儲是需要支付存儲費的。特朗普的關稅會增加幾個點?提前備貨要支付多少成本?這么折騰下來,最終利潤到底是增加了,還是減少了?
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如果供應鏈前端有一點出現問題,比如10種零件中但凡有一種無法提前增加供應,那么整個產品就無法提前組裝完成,就做不到提前備貨,等于成本全支出了,目的沒達到。因此,有多少進口商敢做提前備貨這個決策?有多少供應鏈前端工廠能完成提前備貨的過程?
媒體這么一寫,感覺生產和貿易比打游戲還簡單——打游戲要想造兵,還得看人口、食物、礦產、金錢、木材等多個數據呢。
所謂的提前備貨,可能也就是把原本在供應鏈各個環節沉淀的現貨,比如工廠或者經銷商的倉庫里庫存的產品提前搶運而已。
類似于國內宣布明天汽油漲價,車主們為了省錢晚上去加油站把油箱加滿,加油站到處搜刮點庫存應付排長隊的車主們;但要說為此要上游的中石化和中石油更改計劃加大產能,那就是想多了。
現在在眾多媒體的報道中,特朗普和關稅一詞高度捆綁,在靴子完全落地前,大家都在猜測稅最終會加幾成。比如在競選總統時,他公布的計劃是對中國征收60%關稅。而在11月25日又有報道,特朗普號稱“由于麻醉品等非法毒品的涌入”,他將對進口自中國的所有商品額外征收10%的關稅。
回歸現實,在國際貿易實踐中,關稅的作用其實可能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么、那么大。大家若有讀過一點國際貿易歷史,就會知道60%的關稅并不是啥新鮮事物:歷史上有個時期歐洲各國奉行“重商主義”,就是競相用超高的關稅進行貿易保護,而國際貿易,就是伴隨著高關稅,發展到今天的規模。
關稅的實質是拉高了貿易成本,而在實際商業中,對此有多種應對方式。
常見的一種就是讓市場經濟的無形大手調解。加征關稅將導致其國內通脹加劇,屬于將成本轉嫁給消費者;那對于消費者而言,就是看錢包薄厚再決定買不買。
還有一種常見的方法是繞過關稅,搞轉口貿易。在過去幾年間,眾多中國企業已按這套路操作,國內不少自媒體還就此出過不少段子,比如“美國一加關稅,越南就突然會造光伏板子了,還短時間內出現大批量成熟產品”。當然,特朗普也知道這招,所以這幾日也宣布將對墨西哥與加拿大商品征收25%的關稅。
也就是說,關稅對于常年從事國際貿易的商家而言,絕不屬于讓人毫無心理準備的“黑天鵝”;很大程度上,關稅其實更像是個抉擇問題,取決于直接交關稅的成本和繞過關稅的成本哪個更高。
比起關稅,更讓貿易商頭疼的,其實是朝令夕改。因為建立繞過關稅的路線是需要巨大成本的。美國今天說收中國60%的關稅、對墨西哥征25%,那我把產能轉移到墨西哥,省下關稅差額;要是剛把生產鏈鋪好,特朗普或出于想和中國緩和關系的緣故,又改口了,計算下來,去墨西哥不如在中國生產,那前期投入不就浪費了?
政策穩定才有收益預期,有收益預期才有投資。每周一三五貿易開放、二四六貿易保護、周日待定,那這生意就沒法做了。
特朗普想要“讓美國再次偉大”,而高關稅的政策卻會導致通貨膨脹加劇,使得美國民眾的生活愈加艱難。不能不感慨,特朗普何止是會“談判”的商人,也深諳“畫餅”的藝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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